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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王】天使

第一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高英杰是他们寝室最小的孩子。

是林敬言老师把他抱来的，五六岁的样子。总是咿咿呀呀的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对每个摸他头的人咧着嘴笑。挥舞小小的胳膊，寻求着别人的接触。听说他们对面寝室也被送去了一个小家伙，跟英杰差不多大，但是要闹腾许多。

新来的小朋友很黏王杰希，其实他们寝室所以的人都很黏他。不过像刘小别他们，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表现也就没以前明显了。他是这个房间里最大的一个，他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尤其是在那件事过后。

他抱着高英杰去教室，把他放在桌子上，想把他画下来。他的箱子里放着寝室每一个人的肖像画，甚至还有已经死去的林杰和方士谦的画。里面也有其他东西，比如他男朋友非要给他的打火机（如果被韩校长发现的话他和叶秋一定会被赶出学苑的），喻文州送他的画，黄少天给他写的信（他写了整整8页），还有张佳乐从书上撕下来的蝴蝶，周泽楷给他的松果...其实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是朋友给的，它们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我一猜你就在这里。”喻文州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来，他估计已经看了有一阵了。“叶秋呢，他没陪着你吗？”

“他估计是和魏老师在一起，要不就是和苏沐橙在一起。”王杰希手上没停，继续画着。“他静不下来的。倒是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少天呢？”

喻文州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着。“他在执行我们寝室的传统，抱着每一个新来的孩子到周泽楷面前夸上一个小时。”

喻文州从窗子翻了进来。

“你不要这样，很危险的。”王杰希警告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叶秋不是经常做？”他撑着课桌，对高英杰做了一个鬼脸，逗得小朋友咯咯笑。

“他不一样。”想起那个人王杰希就心烦。“你知道吗，他上个星期竟然弄到了一包烟！他迟早会把自己作死的。”

“杰西，我最近在想，老师们说的可能不一定都是对的。”喻文州在他面前脱下上衣。“像是抽烟会死，流血了不处理会死，生了病就会死什么的。”

“快把衣服穿上，你会生病的。”王杰希这时候觉得喻文州快疯了。

“看。”他给他展示自己身上一道快结疤的伤口，在后腰上，不长。“不知道是在哪里被挂到了，是少天发现的，但是我没事，至少没有死。”

王杰希去摸那道疤，有点吃惊。“老师们不会骗我们，况且韩校长也讲过，这没道理的。”

“倒不是说老师会骗我们，”喻文州穿上了衣服。“我只是觉得他们或许把事情夸大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文州，你答应我你不会去纠结这件事。”他担忧的看着喻文州。在这里生活，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奇心。

“不会，我有分寸。”他揉乱了他的头发。“你接着画呀，把我也画进去吧。”

他把高英杰抱起来，斜靠在窗台上。温润有礼，眉眼如画。王杰希突然就想起了叶秋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像喻文州一样，不让他担心。

 

第二章

每个星期天王杰希都会从上午开始对叶秋生气，直到他陪王杰希在图书馆安静地坐上一下午之后才会原谅他。星期天是他们唯一不用上课的日子，因为他们要进行健康检查，而他整个上午都在担心叶秋因为身体不健康而被赶出学苑。

安顿好寝室的孩子们之后，他就去了图书馆。图书馆不大，叶秋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王杰希不想理他，但还是拿着书坐在了他身边。

他把他的书抽走扔掉，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去亲他的眼睛，王杰希用手推他，他就顺势吻着对方的掌心。

“大眼儿，你上午又没理我。”他说得含糊，把人收到自己怀里。

王杰希用手捂住叶秋的脸使劲儿往外推，“你烦，不想理你。”

“我烦我能烦过黄少天，”他的脸被挤成了很奇怪的形状，逗笑了王杰希，他的语调也就带上了笑意。“哥可看到他一上午都在你背后叽叽喳喳的。”

王杰希不捏他脸了，改抓着他的耳朵，努力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可少天听话呀，周泽楷说什么是什么的。”

“周泽楷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一手搂着对方的腰，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不让王杰希后退，就亲到了。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王杰希把头转开不再看他，他就凑过去亲他的脸。

他总是不会对他生太久的气，他知道叶秋也知道。

“新来的魏老师好玩吗？”王杰希趴在桌子上，偏着头问他，这让叶秋想起苏沐秋养的那只猫咪，可爱极了。

“看起来猥琐，”他伸手去揉恋人的头，他的头发软软的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实际是个傻白甜。”

王杰希快被他的抚摸给哄睡着了，睫毛垂下一片阴影。

“什么是傻白甜？”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叶秋总是说一些他们听都没听过的话，大概是跟外面的人学的。

“就是你加上黄少天，”他放轻了声音，“不过我们大眼儿是白和甜。”

他亲了亲他的头发，动作不敢太大，怕把人弄醒了。

下午的太阳很温暖，但是有点儿刺眼睛。叶秋拿了一堆书放在王杰希前面，把照在眼睛处的光线挡住。他本想看几本书打发时间，但所有书的主旨都是乐于奉献乐于助人，还不如看着他的大眼儿。

图书馆里的书很旧，王杰希不觉得，因为他没见过新书。但叶秋不同，韩文清那一套骗不了他，什么乐于分享乐于奉献在他看来都是鬼话。如果是他弟弟呆在这里的话，估计已经被校长给洗脑了。不过他装得还是挺像的，以至于没人发现他不是叶秋。

他并不是学苑里的人，他是自由人。是被王杰希称为‘外面的人’的那一类人，他和王杰希还有学苑里的其他人存在着本质的区别，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爱王杰希，他只爱这个此时此刻在他旁边的王杰希，就够了。

 

第三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叶秋是学苑里最特别的人。

他是唯一一个去过外面的人，不对，我和方士谦也去过，王杰希想。不过那是个秘密，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

以前他是很调皮的，又调皮又无知。所以方士谦问他想不想去外面看看，他立马就答应了，‘好奇心太重’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校长警告过无数遍不能离开学苑，他没在意，也没劝阻方士谦，‘不听大人的话’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他们找来梯子，梯子很旧可能会断裂，‘明知有危险还去做’这是他犯的第三个错误。他和方士谦离开学校，看到了虚假的美好的日落。他们被那些虚假的景象迷惑住了，在外面待到很晚很晚。

然后林杰翻过围墙来找他们，他没有骂他们，只是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踩着他的林杰前辈的肩膀翻过围墙，方士谦在他背后笑他翻墙的动作很丑。他踩在梯子上，想要怼回去，然后梯子就断了，他从墙头跌下去，昏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新来的林敬言老师守在他床边。他嘱咐他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那件事，当时他还不他清楚那件事是哪件事。

第二天早上，校长让所有人来到大礼堂，宣布了方士谦和林杰的死讯。

那天下午，他找了个地方偷偷哭。他还不是很理解何为悲伤，但他对死亡印象深刻。他伤心却不知道怎样排解，他觉得自己难受极了。

他就是在这时候遇见叶秋的，那个全学苑最特殊的存在，唯一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孩子。

他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团成一团的王杰希，外套上有很奇怪的味道，让人异常安心，于是他哭得更伤心了。叶秋轻轻拍他的后背，以防他哭得太起劲儿把自己给哭晕过去。他陪他在这里坐到天黑。

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再后来他就成了他的男朋友。

他问过叶秋，那天他为什么会去安慰他，明明之前他们都还不怎么熟悉。

“你哭得跟个快断气的小鸡崽儿似的，”他把王杰希的手收到被子里，“哥再不去拯救你，你都快被自己眼泪给淹死了。”

“小鸡崽儿是鸡吗？我在书上看过。”王杰希很天真的看着叶秋。叶秋觉得他做那个表情很好看，有一种纯真的诱惑，勾人得很。

“对，”他把王杰希搂进怀里，这里的床都不大，不抱紧一点，根本睡不下两个人。“你乖乖睡觉我以后就带你去看。”

王杰希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他男朋友总是说到做到的，他总是这样。

没多久叶秋就给他弄来了一只小鸡，黄黄的，毛茸茸的还小小的。那是叶秋从食堂偷来的鸡蛋孵出来的，他在食堂蹲了将近半个月才蹲来一个合适的蛋。后来王杰希给小鸡扎了个蝴蝶结把它送给了黄少天，他和叶秋都觉得黄少天叽叽喳喳的样子和小鸡挺像的，有点儿烦但是很可爱。

但是没多久，黄少天在宿舍养鸡这件事就被发现了。他一天三遍的抱着个鸡崽子去找周泽楷不被发现才怪，于是黄少天的鸡就被上交给韩校长了。他为此还伤心了好久呢，不过卢瀚文来了之后他就没那么伤心了，换成一天三遍的抱着个卢瀚文去找周泽楷了。

第四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你们是天使，”韩文清停顿了一下，看着讲台下面乖乖坐着的一脸天真的孩子们。“你们是最美好的存在。你们的出生带着神圣的使命，你们是为了帮助别人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台下一片寂静，不知在谁的带领下小朋友们鼓起掌来。

叶秋对此嗤之以鼻，魏琛也是。所以他们两个并没有去围观这一场对于新来的那群孩子的洗脑大会，而是偷偷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抽烟。

“你就是叶家那个宝贝儿子的血袋？”魏琛在叶秋面前毫无形象可言，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同学苑里的孩子不同，心脏的很。

“别说的那么难听，他可是我弟兄，”他把烟掐灭，留了半只。“分他点儿血怎么了。”

“你这其实还算是好的了，你看看苏家养的那个，过两年就得把心脏捐掉了。”魏琛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么好看一姑娘。”

“对呀，沐橙长得那么好看，有人可不舍得她死。”叶秋想起了苏沐秋，他可是很喜欢他这个妹妹的。

“什么时候这制度真得改改了。”魏琛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好笑，制度怎么可能是说改就能改的呢。“医院前几年就已经不允许献血了，有些人更换器官已经不是为了救命了。”

叶秋终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来这里已经够久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的确不知道。

“为了活得更久。”魏琛一口烟喷在他脸上，“你说好不好笑，牺牲你们的生命，就为了自己能活久一点。”

两个人在这里东扯西扯，礼堂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新来的孩子们一脸兴奋，他们并不能理解未来具体要经历什么，他们只知道他们是美好的天使。等他们长大一点，知道的就多一点，然后他们也就慢慢的接受了。

只要接受了这种设定，就可以安全健康的在学苑里待下去了。

晚上的时候，高英杰爬到了王杰希的床上，他理解不了今天韩校长说的话。

王杰希揉着他的小脑袋哄他睡觉，“不一定要现在就理解，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很温柔。“但是韩校长说的话，英杰一定要记住。”

他把高英杰抱在怀里，希望自己可以把他保护得好好的。

第二天早上，王杰希牵着高英杰去吃早饭，黄少天拽着周泽楷坐到了他旁边。

“老王你知道吗！大事不好啦！今天早上有车进到学苑里，你猜他们干了什么！”黄少天把尽力把声音压低，但没什么效果。“他们把苏沐橙接走了！你说沐橙不会有什么事吧！她还会回来吗？”

王杰希站起身来四处看，企图找到叶秋。

“英杰，让这个哥哥陪你吃饭。”他把小朋友塞到黄少天怀里，连他捏了高英杰的脸王杰希都没在意。

他出了食堂到处找那个人，但叶秋像是被大风刮走了一样，哪里都没有。

他逃掉了早上的课，反正就是画上一上午的画，不知道意义何在。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靠着墙，那里有几朵牵牛花。后来喻文州找到了他。

“你待着别动，”喻文州拿着本子在他不远处席地而坐。“我把你画下来。”

王杰希觉得自己有长进，这次他没有哭。他没办法把握住那些他在乎的人，这就是他的命运。

他望着喻文州，扯出一个微笑。搭配着那几朵快要衰落的牵牛花，莫名的好看。

 

第五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今天，喻文州完成了他的第一次捐献，他申请了王杰希作为自己的看护。

喻文州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微笑着望向那个人，他希望自己能像往常一样安慰王杰希，并让他开心起来。而王杰希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绝望，他不能让他担心，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死死的盯着喻文州，自己终于也要失去他了。

他还记得叶秋离开后，喻文州是怎么让他慢慢走出来的。可是如果这个人也离开自己了呢，王杰希想，谁还会来把他从悲伤里拉出来？更何况这并不是悲伤，而是崩溃。

“杰希，过来。”喻文州先开了口，他觉得王杰希快要把他自己给逼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去牵他的手，想把他带过来。王杰希很顺从的被他拉了过来，眼睛里盛满了无措，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鹿，看不到退路也找不到出路。

“还记得韩校长说过的话吗，”喻文州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轻，温柔地安抚着他的小鹿。“我们迟早要经历这个，我只是刚好早一点，而且我很高兴这次不是你。”

王杰希抱住喻文州，让对方可以轻拍他的背。“我留下好不好？”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他想，让我可以抓住点儿什么，可以留下点儿什么。

“嗯。”他总是不会拒绝他。

他们在医院的被子下面亲吻，不断的亲吻，却也只是接吻。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气味，喻文州把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嘴唇去触碰对方的嘴唇，王杰希闻起来没什么味道，却也是最特别的味道。

此时此刻，喻文州想，他们属于彼此。

距离那个人抛开王杰希整整两年之后，他终于成功走入了王杰希的心里。

王杰希醒的时候，喻文州有些傻气的看着他。他亲了亲王杰希的额头，跟他讲早安。然后那一天他都黏在王杰希身后，寻求更多的肢体接触，这样的喻文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子，可爱极了。

到了晚上，王杰希必须要回他们的屋子一趟，他得把喻文州的情况告诉黄少天和周泽楷，免得他们担心。喻文州从后面抱住他，依依不舍的亲着他的肩膀和后颈。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王杰希转过身来任由对方搂着他的腰。“我会给你带的。”

“没什么，明天早点儿来看我就行了。”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了，然后眼睛都亮了。“杰西有照片吗，给我带一张吧。”

王杰希摇了摇头，他没有照片。

“没有也没关系的，我的箱子里几乎全是杰西的画像。”他凑前去亲他，带着求夸奖的意味。“帮我跟少天和小周问声好，明天早点来。”

他点点头答应下来，然后抱了抱喻文州，离开了。他走出好远都还能看到喻文州的身影。

他也是害怕孤独的吧，王杰希想。

距离他们从学院毕业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他跟喻文州他们住在一起，和他们同时毕业的其他人，都散落在各个医院的周围。离开了学苑之后，有的人立马就接到了捐献通知，而没接到通知的人则进入医院学习护理，在他们接到那份死亡通知书之前，以一名看护的身份继续活下去。王杰希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这件事情的发生，但当这件事降临到他在乎的人身上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对活着这么渴望，他想活下来，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和自己爱的人一起。

 

第六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王杰希在黑夜中行走，夏天的风掠过他，卷起一股城市的气味。他在很远的很远的地方站定，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和另一个背影紧紧的牵在一起。那个男人转过身来，扫了一眼王杰希。他望进那个人的眼睛企图找寻一些熟悉的东西，没有，里面没有任何属于王杰希的东西。他就那么牵着苏沐橙走了，就像他不认识他一样。

他在街上狂奔起来，他要去找喻文州，他受不了了，他一个人撑不下来了，他要去找那个唯一愿意保护他的人。

喻文州打开门，迎接一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王杰希。

他安慰他，给他擦眼泪。

他抱住他，给他讲笑话。

他哄他睡觉，不问任何事情。

一个命不久矣的喻文州抱着一个不知所措的王杰希。

就像同样抱在一起的周泽楷和黄少天。

 

黄少天是个热爱自由的人，虽然他从未过上自由人的生活，但他也从没放弃追逐那美妙而虚幻的东西。

他大半个身子都趴在周泽楷身上，抬起自己的手，任灯光穿过指尖在恋人脸上洒下斑驳的影。时不时的偏过头去亲他的下巴，嘟囔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像在抱怨又像是故意在引起对方的注意。周泽楷把他抱得很舒服，黄少天想，他希望一直缩在他怀里。

“今天我看见唐昊了，”他不用看都知道对方会很认真的听，“他变得好狂躁，像个被夺食儿的哈士奇，跟我叽里哇啦的说了好多话。”

“但他好像没有这个，”他抓过周泽楷的手抚摸他的手腕，那里有一块芯片，没有一点遮掩，这是他们与自由人的区别。芯片镶嵌在皮肤里记录了他们的位置，在毕业的那一天这标签就被打上了，陪伴他们直至死亡。“或许现在制度变了，直接把这东西放在他们脑子里了，所以他才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他不喜欢那芯片，周泽楷的手特别好看，那个东西让他不完美了。至少没有以前完美了。

“他还说我们都没有生育能力，”黄少天翻过身直视周泽楷的眼睛，凑上去亲他，“说得好像我要那种能力有用一样。”他还记得，那个对大多数事都禁止的地方，却在性上极其宽容。现在想来那其实不是宽容，而是一种怜悯。

他们还不大的时候，黄少天热衷于在各种各样僻静的地方述说着自己对周泽楷的爱意，他十分乐于在对方面前打开自己。他会在周泽楷进入自己时想象自由的感觉，他没经历过，所以无法判定那感觉是否比得上他沉默的恋人所给予的快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自由，像喜欢周泽楷一样喜欢它。

喜欢那个他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如果可以得到它，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门外想起了敲门声，带来了黄少天想要的自由。

 

 

第七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王杰希恢复到可以离开喻文州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回到那间屋子，里面已经没了黄少天和周泽楷。

再晚一点儿，警察就来了。

他们说，那个他曾经见过的最干净善良的男孩子是个恐怖分子。

他们说，那个总是笑得温暖而羞涩的男孩子想要反抗国家的制度。

他们说，那个送给他松果的不善言辞的男孩子死在了市中心的广场。

他跌坐在上，喘不过气来。他的胃里沉沉的不知道坠着什么东西，他努力睁大眼睛，仍然有液体从眼角滑落。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向他手里的死亡报告，上面周泽楷躺在血泊之中。孤独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

他死去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王杰希把报告装进文件袋里，他把它仔仔细细的收在他的小箱子里，和那颗松果放在一起。

他总是那么安静，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他乖乖的坐在那里，给他什么他就拿着，从不去羡慕别人，只是一味的感谢。

王杰希给过他一只绿色的铅笔，然后他给了他一个松果，他找了好久好久，给了他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他才是个天使，王杰希想，那个最纯粹的孩子。

他失去了他不善言辞的男孩，让他孤零零的在一个自己找不到他的地方离开。

屋子里还保持着他们离开的样子，可以推断出他们走得很匆忙。小周甚至连箱子都没拿走，他一定觉得自己会回来，王杰希想。

黄少天呢？黄少天去了哪?他还活着吗？

王杰希心里有一片由疑问组成的雾，他无法也无力驱散它。他觉得自己恍惚过了头，已经没有精力去探究任何事情了。他甚至站都站不起来，就那么趴在地上，抱着两个小箱子失去了意识。

这是他第三次真实的失去某人了。

 

江波涛从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出来，他从没见过有人悲伤成那个样子。这是他当警察的第一年，那个男孩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死者。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很少有人死去了，他没遇到几次生命的离去，更别说那么震撼的死法了。

当时他是在广场那里的，那个男孩出现的时候很多人都被吸引了注意，他那么好看，甚至比很多明星都要俊美，尤其是那一双澄澈的眼睛。

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接受别人的宠爱与赞美。

但他只是穿着廉价的衣服，站在一个脏乱的广场中心，诉说着他即将完结的一生。

“我是捐献者，”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滴，那是一双多么好看的手呀。“献出器官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很早就接受了我的使命，”血在地上凝成了一滩，“可是后来我有了朋友，有了我爱的人。我的生命有了意义。”

“我想和他们一起活下去，”人群的后方出现了骚动，周泽楷的脸也越来越苍白。“可我不被允许继续活着。”

“虽然我并不惧怕死亡，可我只想为我爱的人献出生命。”

“他活着就好。”他用刀划过脖颈，视野渐渐模糊，一堆又一堆的警察涌上来。

他想，他的阳光安全了。

江波涛目睹了一切。

他看见了美好在逝去，第一次。

 

第八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王杰希不愿意让喻文州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是他生活里唯一真实存在的了。

但他马上也要离开自己了，王杰希看着手上的手术通知，然后把它揉成一团，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

通常像他们这样的人，会在经历了自己的第三次捐献后强制死去。那个阶段的捐献者如果活着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之后的贡献没办法支付这些。所以销毁他们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对于自由人来说。

这是喻文州的第二次捐献，之后他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差，在他因为感染或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病死去前，他会迎来第三次捐献，然后王杰希就失去他了，永远的。

喻文州对这件事的反应不大，他甚至还能冷静的安慰王杰希。

“它迟早都会到的，”他平静的接过那几页纸，抚平上面的褶皱，“我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了，杰西别太伤心。”

他让自己背对喻文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不应该产生负面情绪，这是他们的命运，喻文州只是要早一点儿经历，他不应该觉得悲伤。

他推着喻文州去进行各种术前检查，监督他吃药，让他在捐献前把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

然后，他把他推进手术室，那个掠夺他生命的地方。

“护工...”那个医生看了一下他的胸牌，“王杰希，把那个送到负二楼去销毁掉。”

他指了指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捐献者，一脸冷漠。

王杰希推着那个人，白色的被单下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有血慢慢渗到那块布表面。他把他交给销毁室的工作人员，又立马跑到喻文州的手术室外面候着。

他想他是害怕的，他怕有一天他会推着喻文州去销毁。

他把手指插在发间，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喻文州被送出来的时候一直昏迷着，他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王杰希觉得对方过不了几天就要把主要器官捐出去了。

他不接受，为什么他在乎的人一个个的都必须离开他！

王杰希头一次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他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的。他从小被教导为别人付出，他努力去做了，可他得到了什么！

去他的使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王杰希想，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

他要把他爱的人从那个罪恶的制度里偷出来。

 

第九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

他背着喻文州进入了医院后面的林子，干枯的树枝在鞋子的碾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割掉了手腕上的芯片，尽管用纱布缠住，血依旧顺着手腕在往下流。

林子里有风吹过，叶子缓缓地往下坠着，四周漆黑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

王杰希跌跌撞撞的走着，他能嗅到空气里血腥味慢慢变淡，耳边恋人的呼吸越来越浅。他就这么漫无目的绝望的迈着步子。

天破晓时，他们走出了林子。

林子外面不是路，是崖，再外面一点儿是海。

他让喻文州靠在他的肩上，等待太阳出来。

“杰西，我其实很开心，”喻文州的声音很轻，轻的要被他的呼吸声盖过。“我一直...想跟你做一件特别的事情。一起看日出...很好。”

喻文州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被上天宠爱的那一类人，他总是无缘无故的错过很多重要的东西。

就像小时候明明是他把晕倒的王杰希送到医务室，对方醒来时见到的却是林敬言老师。就像那个下午明明是他四处寻找伤心的王杰希，但安慰那个人的却是叶秋。就像后来先喜欢上王杰希的明明是他，但先告白的却是叶秋。就像现在那个人终于爱上了自己，可是他却要把王杰希给抛下了。

他从没跟他说过这些，他希望他爱的人开心，无论那份开心是谁给的，但他有时候还是很自私的希望让王杰希笑的人是自己。

但上天从来都不喜欢喻文州。

所以他没等到太阳升起来。

王杰希在雨中抱着死去的喻文州大哭。

“日出很好看呢，”他亲吻那人的额头，“文州。”

那天在雨幕里，王杰西用手挖了好久好久，才刨出一个坑，那个坑也挖在他的心里，埋着他爱的人。

他尽量动作轻缓的把喻文州放进去，他不想泥土把那个人弄脏，于是他找了好多好多的叶子铺在他上面。

他一把泥土一把泥土的慢慢撒着，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喻文州。他又在那里坐了很久，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最后，他带着满身的泥和水在深夜里回到了医院。

值班的医生一直在对着他尖叫，他没有搭理。他的脑子像一团高热的浆糊，他只是茫然的向前走着。他感觉到有很多人拉扯着他，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间干净的小屋子里。

叶秋的照片放在床头柜上，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叶秋’的照片。

 

第十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叶修和叶秋并不是双胞胎，从基因上来说，他们是一个人。

叶修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在一大家子人的期望中降临。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医生就告知了他的父母，这个孩子是稀有血型。而在捐献者当中只有少数人是稀缺血型，如果叶修发生意外，他们不一定来得及抽调人过来。

于是，叶秋的出生便被提上了医院的议程。

一个出生没多久，另一个小生命也睁开了眼睛。只不过前一个被他的家人接回去悉心照料，后一个被送到了捐献者培育机构进行系统养育。

叶修在十岁那年出了次车祸，然后他们第一次见了面。

躺在病床上的小霸王看见了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那个小朋友比他矮也比他瘦。

那是我弟弟，他想，这就是大人瞒着他的事情。

在他的大吵大闹下，叶秋留了下来陪他度过康复期。

之后，叶秋出现在叶修的每个长假里。

叶修的父母总是很忙，叶秋在学苑里也没什么朋友。于是他们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建立联系。

他们像两根藤蔓，当其中一个找到了另一个便立马紧紧缠绕在一起。

一个如果出了意外，另一个愿意为他献出生命，这句话不仅仅应验在叶秋身上。

叶秋第一次受伤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的弟弟活下来，叶修私自和叶秋交换了身份。他们足够相似也足够了解对方的生活，所以这个不靠谱的计划竟然不可思议的成功了。

“笨蛋哥哥，”叶秋躺在病床上偷偷抹着眼泪，枕头下面压着叶修写给他的信。“真是蠢得要死。”

信上潦草的写着，别把小点儿给养死了。

叶修坐在返回学苑的车上，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山。心里不住抱怨，那个什么鬼学苑到底还有多远。

那一年，他和他弟弟都是十五岁。

他到达那里那栋老旧的建筑时，已经是下午了。按照他弟弟描述过的事情，‘叶秋’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韩校长那里报道。韩文清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叶修甚至以为这个黑着脸的男人已经要拆穿他的时候，他又让他离开了。

他在学苑里瞎逛着，这里不大，四周砌着高墙，墙外面是看不到头的林子，只有一个大门通向外面的公路。

他在一个很隐秘的墙角发现了王杰希，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那个男孩子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哭得很伤心。叶修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他，结果对方哭得更起劲儿了。他有点儿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拍男孩的后背，慢慢安抚他。然后，叶修陪着王杰希在那里坐到天黑。

后来，那个男孩就成了他的男朋友。

 

第十一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王杰希闭上眼睛，不去看床头柜上的照片。他放任自己陷在那巨大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悲伤里，脑海里一遍遍过着以前的记忆，用自己的方式思念着那个人。

他失去他了，喻文州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的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痛着，无法辨别那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疼痛，或许他生病了。以前他总是担忧自己的身体会变得不健康，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不想当一个合格的捐献者了，他扔掉他的奉献精神，变得自私起来。

他想，如果死的是别人就好了，谁都好，只要他不认识。

叶修进来后，看到的是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王杰希。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想。

叶修在床边坐下，把自己的外套搭在王杰希身上。那个人这次没有哭，只是把眼睛紧紧的闭着。他也不喊他，就自己点了根烟慢慢抽着，一只手轻轻的摸着王杰希的头。

但这段沉默没持续多久，一只烟的时间。

“杰希，”在经历了连着几天熬夜后，叶修的声音很沙哑，“我们谈谈好吗？”

对方不肯讲话，依旧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叶修把他的抓住被子的手握着，继续说：“有些事情我很早以前就该告诉你的，叶秋是我弟弟，是个捐献者。我是叶修，是自由人。”

王杰希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然后竭力想把手缩到被子里。

“因为一些事，我无意间到了学苑。一开始我想过逃出来，那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儿。”叶修没让他把手抽回去，攥得紧紧的。“但我遇见你后，觉得那地方其实还不错。”

“后来我甚至不愿和叶秋换回来，因为想和你在一起生活。”他望着床上的人，眼神里沁着温柔。

王杰希使劲儿把自己的手往后扯，指节儿间发出一声脆响，他终于夺回了自己的手。

他转过身背对着叶修宣布到：“现在我和文州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的错。”他站起身来，缓缓拉开窗帘。“你想下楼去走走吗，外面天气不错。”

等了好久好久，王杰希也没回答他。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动用关系把人带离医院后有一堆文件等着审阅，公司也压着好多事没处理，还有组织那边也是一堆事。叶修知道自己应该先离开这里，过几天等王杰希情绪稳定了再来看他。但是看着床上的那个人，他挪不开眼睛。他想，我再多看一会儿就走。

他们很久没见了，在他和苏沐秋的计划成功之后，他就离开了学苑。他不是没想过回去，但回去之后又能干嘛呢！王杰希逃不出他的命运，他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在一起。叶修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争取一个未来。

可是当再次见到王杰希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叶修脱了鞋，躺到床上，睡在他旁边。他不想叶修碰他，那自己就不搂着他。

没什么比眼前这个人更重要了，叶修想。

 

第十二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以前，他对叶秋爱得不深。但叶秋离开之后，他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玩世不恭念念不忘。他想，他其实很喜欢那个人，甚至到了在想起他心里会泛起酸苦的情绪。叶秋在他的前半截青春里，慢慢渗透进他的心，并在上面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他把王杰希青涩的喜欢，转成刻骨的爱。

后来，他对喻文州用情不深。但喻文州离开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给了喻文州所有余下的爱。他们从小相识，喻文州了解他的一切。他对王杰希那么好，而且还总想着怎么对他更好。他把自己溺进了这段感情里，溺在了喻文州的温柔里，不愿再出来。

这就是他的爱情，从喜欢上叶秋开始，到爱上喻文州结束。

叶修每天都会花上很多时间去陪王杰希，但王杰希总是安安静静的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待在。为了让对方从地板上起来，他就很少再进到他的屋子里，这样王杰希会选择躺在床上打发时间。但他不想离王杰希太远，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外办公。以便里面有什么响动，或者王杰希哪天喊他时，能及时进去。虽然他已经许多天没跟叶修讲过话了。

对于王杰希来说，活着其实很不容易，尤其是当你发现这个世界没了色彩之后。但让他去死也是不可能的，他没有接受过这种教育，他也没有这种观念，他们可以终止自己生命的观念。

他已经没有在为喻文州伤心了，因为现在他想到他都没有哭出来。但他就是没办法让自己乐观起来去面对生活。他很久都没有过开心这种情绪了。

他觉得自己会这样待在这里直到他的死亡。

直到他再次见到了黄少天，拿着花笑得灿烂的黄少天。

王杰希曾经问过周泽楷，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黄少天。

少年带着笑意回答他：“少天，很温暖。”

他就像是洒在身上的午后的细碎阳光，像学苑最大的那棵树下无意间冒出的嫩黄色花儿，像林老师在音乐教室里弹奏的曲子。

叶修打开门，把那份美好引进来。

他看向黄少天，他们上次聚在一起时，喻文州和周泽楷都还活着。而现在，只剩下他和一个支离破碎的王杰希。

他想问黄少天，问他知不知道周泽楷死了，问他知不知道喻文州死了。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终是什么都没说。任由对方抱住自己，叽里哇啦的在耳边说了一堆话。王杰希缓缓抱住黄少天，他现在只有他了。

这很神奇，他的心萦绕着高兴与悲伤，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他们待了一个下午，黄少天甚至成功的让王杰希出了一次房门。

晚上的时候，叶修坐在门外看文件，王杰希打开了那扇门主动坐到他身边。

“能跟我讲讲少天的事儿吗？”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叶修听见了。

他总是能听见。

 

第十三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一个人为了自由，是可以做出很多事的。

这句不知出自谁人之口的话，却被黄少天奉为了真理。

他很喜欢那些作为一个捐献者没办法拥有的东西，像是自由，还有那些自由人享有的权利，连他们必须履行的义务他也喜欢的不行。

所以，当有一个可以成为他向往的那种人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时，他没办法不去说服自己要拼命抓住它。

那一天，真正的叶秋来到了他的住处，带着曾经同为捐献者的苏沐橙。他们现在是一对情侣，就像他和周泽楷一样。

但这两个人和他们也有区别，他们是自由的，不用整日担心何时会收到捐献通知然后和自己的爱人分离。他们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上，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不认识的人夺去。

叶秋告诉黄少天，他们创建了一个组织，一个捐献者的人权组织。他们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捐献者们可以拥有和自由人一样的合法权益。

苏沐橙问他们，想不想去看看。

黄少天跃跃欲试，而周泽楷愿意和自己爱的人去任何地方。

然后他们在那个地方遭受了一场袭击，一场预谋已久的袭击。普通人很难改变制度，因为一个体制存在，必然是因为它能带来利益，而很少有人会不去维护自己的利益。

他们经历与彼此的第一次分离，他被叶秋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帮他去除了芯片之后，又接着转移。他们做得很熟练，像是经历过多次这样的事件。

黄少天看着自己缠了纱布的手腕，开心了大概一两分钟。然后他开始思念周泽楷，他那个不善言语的恋人。

叶秋后来帮他们找过很多次，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我把各大医院的捐献者资料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他的。”叶修叼了根烟，并没有点燃它。“也不知道那孩子去了哪里，黄少天可是沮丧了好久呢。”

“小周那份在我那里，他死了。”他看了叶修一眼，又低下头。“你别告诉少天。”

叶修捉住王杰希的手，一点点摸着他的指节。

他说：“好。”

 

黄少天还记得以前周泽楷说过。看到黄少天，他的世界都亮了。可是那个笨蛋现在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等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一定要狠狠地责问他。

他要站在他面前假装生气的样子问他，“你怎么可以把你的希望孤零零的留在离你那么远的地方，他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被别人抢走的，但他还是要说得严重一点儿。等周泽楷一脸窘迫的想要跟他道歉的时候，他就扑到他怀里，跟他讲他早就原谅他了，然后再亲亲他。

周泽楷离开他之后，他才觉得当个捐献者和当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反正他活着的意义都是由他爱着的人赋予的。那个人走了，生活的乐趣都没有了。

他得到了自由，那玩意儿也没什么好的，至少远没有周泽楷好。

周泽楷好希望快点儿见到你呀，黄少天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这么念上一句。

 

第十四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叶修和王杰希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黄少天的出现而得到彻底改善。

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候王杰希以为他是自己认识的叶秋，用了他们以前的相处模式和他来往。现在他们的处境对调了，叶修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昔日的恋人相处，他只好按照他的记忆提供的信息，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王杰希现在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块易碎的冰，他想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却怕他被自己融掉了。不放在自己身边，又怕他磕着碰着然后碎掉了。

他尝试着带王杰希去见了一些人，一些自由了的捐献者和一些努力帮助他们的善良的普通人，他们以前的魏老师现在就是其中的一员。

“魏老师好。”王杰希恭恭敬敬的看着他，魏琛以前在学苑里可以说是坏老师的典范，但他对孩子们一直很好。一直把他们当做正常的小孩子来对待。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教过学生。”魏琛看着王杰希感慨道，他觉得自己和普通的教师是不一样的，那些人大概不会懂得那种因为自己教过的小崽子们还活着时发自内心的喜悦，以及其中夹杂着的不知名的心疼。“别叫我老师了，老韩把我辞退了。”

“您知道学苑现在怎么样了吗？”

“你想回去？”魏琛瞟了一眼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叶修，那个男人在和别人聊天但目光一直盯着他们这里。“是不适应还是那小子对你不好？”

王杰希也偏过头去看那个人，答道：“是不太适应。”

“回去也好，你可以去帮帮老韩，那里现在就靠他一个人撑着了。”他望着自己曾经的学生，“过几天我帮你把资料搞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他后来也没告诉叶修。

几个星期过后，王杰希就回学苑去了，那个他待了小半辈子的地方。叶修知道的时候，只是悲切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挽留。但他走的时候死死地抱住了王杰希，把头靠在他的颈间，深深的嗅着他的味道。

韩文清看到他的时候，并没有多震惊。

“虽然你知道那些孩子以后要经历什么，”他坐着办公椅上，抬着头看向他，带着一个上级的威严。“但请不要告诉他们，至少让他们在学苑里能开心地度过一段时间。”

“我会的。”他向他做出承诺。

他想，那个男人其实一直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们。

这个地方没什么变化，只是建筑更老旧，面积感觉更小了。他觉得挺好笑的，明明小时候一直觉得学苑大得不得了。

一群小朋友坐在草地上，拿着本子画着什么。

然后他看到他自己，一个小小的王杰希。

一个坐在喻文州身边的王杰希，他们笑得很开心。

他突然明白了，在他之前和之后可能存在过无数个的‘王杰希’，也存在着无数份喻文州和王杰希的爱情。可是只有他，只有他遇到了叶修。

也只有他，爱上了叶修。

 

第十五章

设定源自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学苑里的生活真的很轻松，除了面对那些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小天使时，心脏有隐隐的抽痛。

他要做的事情很少，只需要每天拿着笔慢悠悠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小朋友之间，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看他们的作品。或者是待在医务室里，照料那些无意中受了伤后害怕得不得了的孩子。做这些事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又新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自己那一段还不算坏的日子。

在经历这些之后，他越发觉得韩文清是个伟大的人。他不支持这种制度，但他又无法改变它。于是他采取了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这种制度的厌恶和对生命的尊重。他尽了自己做大的力量，让那些要遭受这种命运的人过得好一点儿。

他们慢慢成为了朋友，不太熟悉却又互相理解的朋友。

总得来说，现在他过得不错，和他以前的生活相比。他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会收到捐献通知，不用再失去某人，也不用再埋葬某人。这里很好，没有人爱他。

但不可否认，他脑袋里时不时地在想着某个人。那个人可能是叶修，也可能是喻文州。前者王杰希离开了他，后者他离开了王杰希。这两个人明明没什么相同点，王杰希有时却觉得他们是一个人，一样的被他深爱着。

韩文清跟他讲，别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但他的人生多的是遗憾，他都已经习惯了。像是没劝阻方士谦，像是连累了林杰，像是没跟周泽楷告别，像是没早点带喻文州走。像是，和那个人连个结局都没有。

这样挺好的，他说给韩文清，也说给他自己。

韩文清只是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少了几分清明。这个人老了，他拒绝了医生关于更换器官的建议，打算像很久以前的老人一样，平静的迎接死亡。

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忽然就使王杰希质疑起了自己的决定。他挑了个空闲的时间去了一趟黄少天待的那个组织，那里多了一些他之前没见过的新面孔。

这是好事，不管那些人是被解救出来的捐献者或是善意的普通人。

叶秋看到了他，他向他走来。

这是王杰希第一次发现，他和叶修除了那张脸相似之外，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他跟着那个不熟悉的男人走了很久，最后停在一扇门外。叶秋没去敲门，他转身离开留下王杰希一个人站在门外。

王杰希把手抚在门上，缓了一会儿叩响了门。

“请进。”客气而疏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促使他推开了那扇门。

就是这样了，他想，他是希望他们之间有一个结局的。

他看到叶修在一堆文件当中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年王杰希对他说他也喜欢他的表情，不敢相信的喜悦中隐隐夹杂着某种期待。

他看到叶修站起来离开了桌子，他紧紧抱住了他。就像他们以前那样，一点儿都没变。

End